长海叔

拐进芦苇丛中的时候,没有看见长海叔的影子。潮水有点高,我不得不挽起了裤腿,走进去上百米,还是没有找着。潮水一**地涌来,开始涨潮了。我后悔穿了条长裤,就折回地势稍高一点的沙丘,把长裤脱了,擎在手上,踩着水道向里挪去。

远远的,终于看见了长海叔的人影,还是裸着身子,穿了那件皮兜,他一直在向我这边张望,远远地就叫我:"阿清,水高,脚下踩稳了,当心摔着!"

"放心,叔!"我加快了脚步,趟着水,来到他跟前。

小乌篷船就停在不远处,船板上堆着一大捆细眼的丝网。我把衣服放下,看看自己身上只穿了一条弹力三角裤,就这样半裸着站在长海叔面前,觉得怪怪的。

"想不到阿清身板这么好,像个运动员哩!"长海叔上下瞄了我几眼,赞许地说。

"你才好呢,叔,你取笑我了。"虽然我嘴上谦虚着,心里却是美滋滋的。对于我的身材,我一直很自信,这是我常年踢足球的缘故,浑身肌肉长得像模像样的,也可以算个猛男,当然不能和长海叔比,长海叔比我壮实多了,浑身充满中年男子的成熟气概,孔武有力。

"昨晚为难你了,我酒量不行的,老是被你二舅灌醉。"

"哪有的事,你没醉,好得很。"我打着圆场。

长海叔直起身,舒展了一下筋骨。我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,看他身上怪异的服装。皮兜像是新的,一根细绳套住脖颈,向下敞口很大,整个胸口都露在外面。肩膀上两块板结的肌肉向上隆起,遮盖了粗壮的锁骨。胸肌是那么饱满,以致于胸口的凹槽陷下去很深,一圈细毛围着黝黑的乳晕,在心口与零星的胸毛汇合,延伸到皮兜里面。在胯下部位,皮兜被明显顶起,形成一个尖尖突出的小丘,随着他身体的移动,或隐没,或凸现。我尽量显得自然,不敢多看,移开了目光。

长海叔兴致勃勃地唠叨起这么多年一直很想念我,尤其是东东被他父母带走后,越发想死我了。东东毕竟不是他的亲骨血,走的时候都没有哭一声,反倒是他象死了一回。他知道我大学毕业后就当了干部,几次想过来看我,都被我几个舅舅劝阻住,只能经常托他们给我捎点土特产。

"阿清,说真的,我一直把你当做儿子哩!"

我觉得鼻子酸酸的。我无法想象从小爱我至深的长海叔这么多年是怎样克制自己的,现在隐约记起在我上高中和读大学时,经常收到乡下送来的东西,但是老妈从来不告诉我是谁送的。我知道老妈的心态。她认为我是个有学问的人,将来仕途无量,不必再和这些乡下农民有过多的牵连,也怕我会因为感恩而分心。

"叔,你就是我的亲人,我会随你一辈子,不会走远的。"

"好呀,到底从小带大的,重感情!"长海叔乐坏了,抓住我的手臂用力摇晃了几下。

今天的长海叔和昨天似乎有点不一样。昨晚刚见面的时候,觉得他眼光深邃,尤其是压在两道浓眉下看你的时候,似乎能够看穿你的思维。今天却是整个的眉开眼笑,眼角的鱼尾纹展开得又深又长,一直咧着嘴,牙齿一闪一现,笑得那么憨厚。昨天下午在这里远窥,我推断他可能是个威严的退伍军人,让我不敢造次,所以我截取了背影,选择了远循。现在他是如此的和善,一幅标准的老农形象,我觉得我已经占了上风。

我开始慢慢想起,在我童年确实有过这位叔辈。回忆如抽丝,只要找到一个引子,整个情景会慢慢从你心底浮现。那时的长海叔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,脾气很好,人很平常,虽然不是很瘦,但是远没有现在这么强健。眉毛浓密一般,没有现在这么夸张,下巴很厚实,脸也没有现在方正。他家的房子还是祖传的老屋,紧挨院门的小屋似乎原本就有的,现在新盖瓦房的地方,原来好像是两间砖坯房,旁边还有个茅草猪圈。砖坯房是用断头的红砖和青砖凑合着砌成的,东屋有张老式的大木床,漆成荸荠的颜色,挂着布满补丁的蚊帐。还有,他家好像没有小孩,家里的香瓜和甜芦特别多,没人和我抢。他老婆的样子,我可真的想不起来了。

长海叔让我和他并排着一起插网。丝网约有一米高,每捆延续几十米长,网眼只有小手指大小,在潮水最高的时候,用竹签插在水底,这样退潮时,随着江水逃离的鱼虾就尽收网底了。我一边听着长海叔扯东扯西地问我读书以后的一些情况,一边手忙脚乱地帮忙。长海叔布网速度很快,才一会功夫,就抄到了我的前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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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信息
  • 所属分类:短篇小说
  • 投稿: 再回首
  • 来源:胖熊网
  • 发布时间:2017-06-20 21:47
  • 更新时间:2019-07-22 15:5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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